广南侗寨百家宴 庞铁坚摄
有一年,过年期间,我在龙胜的深山里享受了一次原汁原味的百家宴。
我是大年初五晚上赶到那个叫广南的侗寨的。清朝,龙胜还没有设县的时候,叫“龙胜理苗分府”,亦称龙胜厅,直属桂林府管辖,广南那里就是个热闹所在的地方了,因为那里设有兵营,叫广南城。那时的“城”不是今天的意思,而是真正的营垒。只不过,因为高山远阻,外人知道的不多。后来,因为公路建设,沿路的地方热闹起来了,这里地处深山,知道的人就不多了,但它的历史底蕴是很值得去挖掘和说道的。
到了广南,我投宿在村民家,看罢村民表演的节目后,早早歇息,养足精力,参加第二天的百家宴。
这里的百家宴,不是后来因为旅游而由商业力量推动的带有表演性质的村宴,而是真正的原汁原味的:每家都要出一个菜,端出来,任由众人评说。
吃过早餐,寨子里的人陆续出了家门,到鼓楼前,开始表演他们的传统节目:舞草龙、庆丰收。除了表演者要坚持到底,看热闹的人,除了年轻人以外,成年人要在表演高潮过后回到自己家里,准备中午的百家宴了。
所谓百家宴,不但是百家吃,也是百家做:每家将自己做的菜肴端出来,大家一同分享。如此一来,邻里关系,其乐融融。那份浓郁的乡情,在酒桌上体现得最为尽致。
我住的这家,由主妇在自家的厨房里做好后,盛在水桶里(菜的量太多,菜盆装不下),然后拎到街上来。这时,你放眼看去,弯弯曲曲的街道上,早摆满了望不到尽头的长桌或者圆桌,间或有些方桌,桌旁已经坐满了食客。食客全是寨子里的乡亲,我这样的外来客是极个别的。
因为寨子里的街道依地形而走,弯曲有致,那连起来的长桌也就弯弯曲曲地从寨头一直摆到了寨尾。这个寨子,据说有3000多人口呢,因为是过年,在外打工的、做生意的也都回来了,其热闹可以想得到。老的,少的,男的,女的,或者依桌而坐,互相攀谈,或者尚未入席,三三两两站在旁边打量各家拎出来的菜肴,这也是对比了。
桌上,早就摆满了碗盏。那些盛菜的海碗,摆放在桌子的中间,每张桌上都有十来个这样的海碗。桌子正中,是一个大葫芦,米饭就盛在那葫芦里,这样的盛饭器皿,最初是为了更好保温,如今已有了几分民族风情味道。桌沿处则是吃饭用的小碗和筷箸了,桌旁的塑料桶里,则是各家贡献出来的水酒。
先是某家的主妇费力地拎着自家的菜桶出来,走到长条桌前,放下桶,用菜勺舀一勺桶里的菜,添到一个空碗里,然后再拎着菜桶,走到第二张桌前,重复前面的动作。随着这位妇女走过,那长桌阵上,就可以看见每张桌上有一个碗里已经堆得满满的菜了。
接着,第二家的女子也拎着菜桶走了出来,做着与前面那个妇女同样的动作。于是,第二个海碗也堆满了菜。第三位、第四位、第五位依次走出自己的家门,做着同样的动作,只是每人添进碗里的菜是不一样的。有的菜需要摆盘,比如油炸小鱼或者切香肠之类,就先在厨房里一盘一盘分好,再将小盘整齐地置放在一张大簸箕里,由有力气的男人端着簸箕出来,女主人一桌一桌地摆放。
寨子里的街道上摆了数百张桌子。每一家提供的菜肴也就只能提供给二十来张桌子。所以,同样是炖猪脚这个菜,会有好几家的人做,才分得过来。一般来说,每一个菜,都由若干家同时做好,端出来。如果哪一家有厨艺绝活,则只有几桌人才有机会享受得到了。
人们互相搭讪,指指划划,品头论足之间,那望不到头的长桌阵上终于都摆满了各式菜肴。寨子里几百户人家,没有谁家会落空,家家都端出了自己家的拿手菜,一路发放铺陈过去,那阵势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。
不知谁喊了一声,大家入席就座,端杯举盏,把酒言欢。有的说着头天晚上的演出节目,有的聊着刚才进行的草龙舞,有的讲东家媳妇进门,有的议着西家娃娃出生,年轻人则因为只是这几天才聚在一起,则是格外兴奋。总之,全是喜庆事。
我不擅酒,端着相机跑来跑去。这时,漂亮的姑娘们端着酒,一路唱着歌敬过来,作为远方的客人,则是躲也躲不掉了。包括寨子边的公路,偶有邻村的人或骑车或走路或乘微型车经过,也都被拦下来,唱歌、敬酒,不完成这套程序,是过不去的。
如果你的胃口好,你可以手执筷箸,从寨头第一桌,一路走到寨尾最后一桌,一桌一桌地品尝你喜欢的菜肴,可以专选那些特色菜。如果你的酒量好,也可以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动,恭候着一拨又一拨前来敬酒的人。如果你喜欢攀谈,自然也可以和邻座讲生活、论古今、谈变化。
待席散之时,太阳虽未落山,但整个寨子已经醉了。